22
2019
07

《宝贝棺材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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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在我老家,有“拣骨头”的习俗。人死后,洗净身体换上殓装,放进不上油漆的原木棺材里,找一处地方埋下,不搞仪式,不立墓碑,这叫“初葬”;三年后,再大搞排场,先是大张旗鼓地把棺材挖出来,由家族长男把死者骸骨从棺材里拣出,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瓦缸中,接着长男刺破手指,滴血进去,再用黑布包好缸口,最后糊上黄泥——黄泥要涂抹得平平整整、严严实实——这些弄妥当后,再抬去修好的新坟地,轰轰烈烈入土下葬,这叫“正葬”,俗称“拣骨头”。


    这死活折腾的习俗由来已久,也不知是当年哪位闲得没事干的天才发明的,虽然麻烦,却一呼百应,折腾了将近一千年,至今村里人还在折腾,恪守祖训,乐此不疲。这一年冬天,村里有户人家“拣骨头”,有了意外发现。这家人在棺材里,除了拣出骨头,还拣出个奇怪的东西,听说那东西长在棺材的底板上,从尸骸头骨的嘴巴里长出,像是菌伞尚未打开的灵芝,呈团状,颜色灰黑,乍一看,就像骷髅嘴里衔着一枚什么东西似的,非常吓人。“这不会是‘棺材菌’吧?”最先缓过神来的人叫道。


    最有学问、最见多识广的二叔公也没见过。不过二叔公说了,他虽然没见过棺材菌,可他的爷爷见过。从他爷爷当年对棺材菌的描述来看,这株从死人嘴巴里长出来的怪菌子,十有八九是棺材菌。二叔公今年九十九岁,是目前村里最德高望重、说话最有分量的人,他爷爷死了有九十一年,是当年村里最德高望重、说话最有分量的人,这横跨近一个世纪的记忆,虽然因二叔公爷爷的早已作古而死无对证,但大家还是很乐意相信二叔公的判断,二叔公说这东西十有八九是棺材菌,那它百分之百就是棺材菌。


    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说法,棺材菌是味宝药,一来稀罕,二来管用,老少咸宜,补虚、强身、壮元气,效果好得不得了,比那人参、鹿茸什么的还厉害。这么高级的补药,可遇不可求,只有祖上积德的人家才能得到,所以不能浪费。这家人家里恰好有个病人,不知得的是什么病,反正久治不愈,于是这家人把棺材菌炖了汤,给病人喝了,病人没喝完,剩下了一些,于是家里人把剩下的分着给喝了。结果这一喝,喝出了大事,这一家老小总共六口人,在喝了棺材菌汤后的当天夜里,居然全部暴毙。当时听我二叔说,那六个人的死状完全一样,满脸乌青,眼眶深深凹下,嘴唇黑得像抹了炭粉,全身肿胀,生出许多奇怪的斑点,尤其是手指和脚趾,像被门夹过似的,肿得老大,紫黑紫黑的。刚发现时,大家还以为这一家六口是被人活活打死的,后来报了案,派出所的人来了,还来了法医。


    村里乱了,村头村尾都在讨论这件事情。村里人想不明白,这棺材菌大补,是老祖宗讲的,凡是老祖宗传下的说法,大抵不会错,可怎么就毒死了人呢?这年头,连老祖宗都靠不住啦。不过,莫非是二叔公老糊涂搞错了?这东西压根儿就不是真正的棺材菌,而是某种有剧毒的菌子?二叔公今年九十九,脑袋瓜子肯定不如年轻时管用,而且当年他爷爷跟他讲棺材菌的时候,他才九岁,九十年的记忆太久太遥远,准不准确十分靠不住……这年头,连德高望重的二叔公也靠不住啦。


    其实他哪儿晓得,我已经蠢蠢欲动了。论辈分,阿水是我的堂叔,不过在年龄上,他只比我大两岁。阿水今年十三岁,五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耳朵很大而眼睛奇小。阿水个头不高,和我并排站,矮了我将近半个脑袋。我喊他,从来是阿水阿水直呼其名,他也并不介意。在院子里,我和阿水并肩走着,我问他:“阿水,大叔说的那个事,什么棺材菌,是不是真的?”阿水看着我,用力点头:“是啊,是真的啊。”阿水把一对眯眯眼竭力瞪大,做出惊恐的模样,告诉我说:“那家人死掉以后,我还跑去看了咧,那个脸……啧啧……像抹了那个锅底灰,那个手指头……啧啧……肿得哦有……有这么大。”阿水说着,一边用手指做出一个有白萝卜这么粗的圈儿来;见我一脸不信,他又自觉地把圈儿调整到黄瓜那么粗;可我还是不信,他继续把圈儿缩小,一直缩到像小胡萝卜这么粗的时候,我才勉强表示相信,点点头说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“那他们真的是被那个什么……遭报应死的?”我问。“嗯,这个嘛,就不好说了吧,反正吧……唉,不好说。”阿水摇摇头,摆摆手,他这个动作让我觉得他很成熟,有点儿我大叔的意思。“那这个棺材菌,到底是不是药?”我接着问。“那我哪知道呢?不如我们一块去上棺材旁看看!”阿水有些激动,我点了点头,于是我们朝着“棺材菌”寻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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