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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
02

欣赏于燕青的《不凡的水果》

  下面听东方资讯的小编带大家了解一下于燕青的《不凡的水果》


  于燕青,药企职工,有执业药师资格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作品见诸《散文》《散文选刊》《大家》《北京文学》《青年文学》《青年作家》《诗刊》《诗选刊》等刊。散文入选中国当代知名散文家新作展,小说载《北京文学》等刊,诗歌入选《闽派诗歌百年百人作品选》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散文上榜奖、首届林语堂散文奖、《作品》期刊优秀作品奖等。已出版散文集《漫过水面》《内心的草木》《逆时花开》《跌倒》。


  不凡的水果


  文/ 于燕青


  一个地域一种水果,因为某个人,其宽度与广度就不一样了。


  ——题记


  柚子


  那幅画就贴在通往车间甬道的墙壁上,每一个走进车间的人都能看见。整体看起来像是印象派的画,占据画面三分之二的是天空的蓝,蓝得很夸张,有点像梵高《星月夜》里的天空,这样深而凝重的蓝也许是为了渲染“天”的重要,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。这是一家柚子加工厂。是的,做食品行业的人若没了敬畏感是可怕的。画面的下半部是绿草地,绿草地上有一架跷跷板,跷跷板一头是庞大的犀牛,另一头是一颗蜜柚,一颗蜜柚比一头犀牛更重,犀牛被高高地翘到蓝天上。画上写着:“琯溪蜜柚,重在品质。”何况琯溪蜜柚也是值得重视的。


  “琯溪”为地名,即今天的漳州平和县小溪镇。琯溪蜜柚就是漳州平和琯溪这个地方种植的柚子。中药材里面有“道地药材”一说,就是最好的出产地,每个地方都有上天独赐的福分,都有最好的出产。按此说法,平和琯溪蜜柚就是道地柚子。琯溪蜜柚早在清朝乾隆时期就是贡品,贡品,那可是皇帝吃的,金口玉食能不出名吗?当地至今保留着当年御赐作为贡品标记及禁令的“西圃信记”的印章和青龙旗。据说古时柚字被称为“抛”,平和抛,就是平和柚子。明朝嘉靖年间《西圃公墓志铭》就有记载:“……公事农桑,平生喜园艺,犹喜种抛,枝软垂地,果大如斗,甜蜜可口,闻名遐迩。”西圃公李氏一世祖居士公的第十八代孙,是当地望族。因这篇文章也被尊为平和琯溪蜜柚之父。清人施鸿葆的人,浙江人,进士落第出仕无路,于道光二十五年(公元1845年)到福建来投亲靠友谋生。在闽地当幕僚十四年,写下《闽杂记》,其中专为平和琯溪蜜柚辟出一目“平和抛”他写道:“闽果著称荔支外,惟福橘、蜜罗柑。窃以为福橘之次,当推平和抛……”


  在古中国,平和亦是荒蛮之地,而柚子这种水果却成了一种媒介,与朝廷有了联系,与皇帝有了联系。柚子,如今已经没有那样特殊的使命,昔日皇家贡品,如今已是寻常百姓家普通水果。四月天,我来到这个叫平和的地方,漫山柚树正值盛花期,一条水泥铺就的路凌驾山与山之上,驱车而上,尽享一场视觉与嗅觉的盛宴,阳光现出它的质地,不再是早春那般硬,柔柔地为绿叶中半藏半露的粉白花儿镀上一层光晕,斑斓的光点碎银般地跳跃在叶片上。在这里,嗅觉从极度亢奋到极度麻木,柚子花香是如此汹涌,空旷,全被这香淹没。这香似七里香,又似茉莉花香、罗汉果花香,是那种能搅动人的食欲的香,在肺脏胃腑里冲撞,搅缠出从未有过的饿与馋,不能填饱的饿和不能解的馋,内心深处有隐隐的欲望。过了一段时间,我再来看,已经挂果了。那幼小翠绿的花萼有神奇的力量,抓托如此大的果实一直到成熟。那么小的花结出那么大的果,柚树可谓植物界的杂技演员了。那些实沉的果如金黄的满月,这芸香科植物特有的辛烈香气和清冽的酸甜,最能驱使人的意念,让人还未吃进嘴里就已满嘴生津。当地人的中秋节不仅吃月饼,也喜欢吃柚子。


  解放战争时,我父亲跟随部队一路南下作战,打漳州时父亲忽然打起摆子了,病得很重。父亲拒绝人照顾他,只一个人躺在床上。父亲说前线少一个人多一个不一样。父亲一个人躺在床上吃柚子,父亲说他就是吃了柚子才好起来的。我没有特意为柚子做宣传,我其实不太信,心想还有这样的事呀。但父亲真是这么说的。不管信不信,我都应该说一句“亲爱的柚子!”


  香蕉


  从市区到天宝约十公里的路程,钢筋水泥一路式微,现代工业景象在缩小,直至被农业的生态的景象所替代,天宝镇五里沙村就到了。这里南临九龙江,北靠天宝大山,大山将北下寒流阻截于外,江水自在舒缓地流淌着,迂回成一个弧形,一个怀抱的姿势,天宝镇五里沙村像被母亲河伸出的两个手臂温暖地拥抱着,江水体贴细微地滋润着这片土地,肥沃的江水冲积夯实了这块宝地,又日照充足,于是稻香三季,花开四节,水果更是丰盛得很,尤其香蕉在这里得天独厚。天宝本是闽南极普通的乡镇,若不是上天特别垂青,何以这般锦绣。地灵之处必有人杰,果然,这里有著名天文学家戴天赛、桥梁专家戴尔,而林语堂更是让天宝成为一个文化符号。从林语堂纪念馆出来,在长长的防腐木铺就的栈道上一迈一迈地走,周围全是绿色的香蕉树,酥润的小雨洒下来,青白的雾气升起来,香蕉树绿得更隆重了,眼睛已经不够用了。因为绿色的蕉园,这里便是秋风秋雨喜煞人了。我从未见过如此规模的香蕉园,好像全世界的香蕉树都集聚到这里了。阔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地往远处铺展,有“蕉海”之称,可见其浩壮之势。因了林语堂,蕉海更多了文化的气场。香蕉树在闽南也是极普通的,普通到让我忽略了它的美,扇形若冠的长叶子有些憨,憨得只知道一味地结果子,让人以为很功利的一种植物,不像桃树李树,除了结果子,开花时节还要闪亮登场,摇身成为观景树。现在我知道香蕉树也能这般养眼,这般壮美。因了林语堂,这里的香蕉树更多了些内容。一个地域一种水果,因为某个人,其宽度与广度就不一样了。因为林语堂,天宝香蕉就多了文化底蕴,就像茅盾之于乌镇,鲁迅之于绍兴,莫言之于山东高密乡。说起“红高粱”你必然联想到莫言,可见红高粱已不仅仅是一种植物,一种杂粮了,它也成了一种精神的文化物件,那么,天宝香蕉自然也不仅仅是一种水果了,我想说:“红了高粱绿了香蕉。”


  芒果


  芒果,在众水果中实在不一般。芒果有过独特的历史,曾被作为圣果供奉。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应该都记得。毛主席曾把外国朋友赠送的珍贵礼物转送给首都工农*********思想宣传队。当人或物品被神圣化的时候,就获得了一种宗教特性。一时间,这本来极普通的南国水果,被赋予“热烈欢呼”、“纵情歌唱”、“热泪盈眶”这些极煽情的词汇于各大报纸。人群沸腾,大街小巷敲锣打鼓,载歌载舞,人们捧着复制的芒果四处游行。我就见过蜡制的这种圣果,据说是按照原物仿制而成的。


  我所居住的这个闽南小城很多街道两旁都种满了芒果树,当芒果成熟的季节,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果,煞是好看。芒果们在风中嬉笑着,高高在上,睥睨着滚滚红尘里的人与车,好像在说,当年我可风光了,比你们都出名。芒果是有专人管理的,路边常有人摆了摊现摘现卖,这当地的芒果虽然个子不大,外表不好看,但很好吃,比那些台湾的、国外的更受人青睐。要是有人在路边旁若无人地剥了吃,就会飘过一阵沁人肺的异香,引诱着你不得不停下车,买上几个带回家。我常常是抵不过那果香,遇到了就要买的。还曾经发生过悲剧,就在我家附近的胜利路段,一天晚上,一个芒果从树上掉下来,滚到了路中间,一个小男孩跑去要捡这芒果,忽然被一辆驶来的汽车压死了。让听见的人心悲戚。


  我那时在一家企业上班,每临春节,常要上夜班,要上到下两点左右。我胆大,下两点我也敢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家。有一次,我骑车走在路上,道路两旁的芒果树,密匝的枝叶总是把本就昏暗稀疏的路灯给遮掩了。我的眼睛一点也看不清楚前面的路,我总是看到不远处的芒果树底下有个黑影,矮小人儿的黑影,待我走近,那矮小人儿又在前面的树下了,反正他总在我前面的芒果树下。第二天,我把这事说给厂里的工友们听。他们的表情很诡异。有一个工友压低声音跟我说,说我看到的那个小矮人是鬼,说芒果树下常有鬼出没的。后来我才知道,当地人都这么说的。我很惊诧,要是当初,谁敢说这么神圣的果子树下有鬼,那谁就会被当做鬼吧?那时叫“牛鬼蛇神”。


  橘子


  没有哪种植物能像橘子树与文学那么靠近,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”出自屈原的《后皇嘉树》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,”出自《晏子春秋·内篇杂下》,这似乎让橘子树有了君子般的高尚品格。无独有偶,歌德在论到莎士比亚的文学创作时,用它的果实做这样的比喻:“莎士比亚给我们的是银盘装着金橘。”橘子,曾经成了我姥姥声讨我爷爷对我不够爱的证据。我的姥姥不知道屈原的《后皇嘉树》,只知道橘子好吃。我的爷爷,按现在的话说,爷爷很前卫的,爷爷六十岁上又续了弦。据说,那天爷爷和我的后奶奶在家里享用两枚橘子。橘子,这在今天是稀松见惯的水果。即使在不生长柑橘的北方也很容易吃到。可是在物流不发达的六十年代的北中国乡村,那是只应天上有的仙果呀。多少人只闻其名,未见其面。据说爷爷正掰开橘子,一瓣一瓣地塞进我的后奶奶的嘴里。我蹲在门槛上,眼馋地看着这一幕。这情景让世上最疼我的人——姥姥流下泪来。她拉起我就赶到村供销社,可是人家供销社的人不卖给我的姥姥,她们说必须是军属才供应两枚。


  我八岁那年,不肯离开姥姥跟随父母到南方去,临走时父亲急中生智,他说福建有很多橘子。我说有很多吗?父亲说是。我就对姥姥说,等我去福建拿到很多橘子就回来。后来我住在出产柑橘的这个地方,一住四十多年不曾离去,我这凡俗之辈是否活出了点“受命不迁“的意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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